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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四章 审判司下皆蝼蚁,璇玑殿主第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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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人道穹苍,自天空之城一战以来,怠惰用事,御下无方,造成圣神殿堂、圣神大陆损伤无数。”

  “因其过往兢兢业业,履立大功,续委以代理殿主之职,望能将功折罪,不料此后亦不知悔改,尸位素餐,再犯数罪。”

  “现将罪名数列如下,周以知之。”

  “一,察局不明,轻敌大意,致使前三帝颜无色,前红衣执道主宰饶妖妖,天机神使贰号等身陨。”

  “二,明过无补,寡冷待下,视红衣、白衣,六部成员乃至六部首座如无物,抛之弃之,无施援手。”

  “三,怠惰成性,无以力争,圣山人才济济,吝啬不用,致使天空之城终落入圣奴之手,此为大过。”

  “四,用人不当,决策无断……”

  “五,全护不周,遗丢玄苍……”

  “六,……”

  一条又一条的罪名,被审判司的金袍人以淡漠的口吻,当着圣山众人和观礼者的面宣读出来。

  越往下听,所有人越感觉到心头发慌。

  “太可怕了!这简直是在拿刀在剐道殿主的心,一下一片,片片见血……”

  “天空之城这局,我们都复盘过了,其实道殿主做得很好了吧?输不在我们,是那圣奴太过狡诈,计划太过周密!”

  “不!对我们而言确实如此,但他是神鬼莫测道穹苍啊,是他的话,其实真不应该输得这么惨,审判司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是?”

  “唉……”

  场下低议纷纷。

  这还只是表面上忍不住的。

  暗地里的传音,这会儿更是纵横交错,千百往来,几乎没有稍停的间隙。

  所有人分成了两派,大部分人觉得道殿主不该遭受如此对待,小部分人则觉得理所应该。

  至于当事人道穹苍……

  众人往他那方向看,只看到此人表面无波无澜,目光一直盯着站于他位子上的道璇玑,瞧不出情绪。

  “唉!”

  鱼老同样重重长叹后,从前方退了下来,退到了红衣方问心的旁侧,不住摇头:

  “说得太过了!”

  “也不想想,道小子尚且只能做到如此,换个人在他那位子上,不得全盘崩溃?”

  等了一阵,旁侧没有回音,鱼老便用肩膀撞了撞这位老红衣:

  “方老兄,你说呢?”

  方问心眉头紧锁,眼睛半含,丝毫不理会当下宣判之景,只抬眸望了一眼远空,略带担忧地呢喃道:

  “太慢了……”

  “什么?”鱼老没听清,感觉自己耳聋了,这是在说同一件事?

  “我说!”方问心偏过头来,“他们,太拖沓了!”

  “你有事?”

  “嗯。”

  “很急?”

  “嗯。”

  “再急别乱来,这可是审判司的人,待会儿说不定还有换位仪式!”鱼老忙劝道。

  “我知道。”方问心回眸扫过前方金袍人,以及道璇玑的背影,微含的眸底闪逝过一抹厌恶。

  “晦臭不堪……”

  “什么?”鱼老再掏了掏耳朵,依旧没听清。

  “没什么。”

  “你别乱来啊,方老兄,话说你怎么出山了,哪里又出了大鬼兽,得你出手?”

  “……”方问心不再多言,言多必失。

  “哦,也是,月宫离那小子都玩不见了,红衣现在没人,出点事就只能拉你这个名义上的‘副主宰’出来,嘿嘿!”鱼老自问自答,不亦乐乎。

  很快,审判司的金袍人将道穹苍于虚空岛一役的罪名数列完。

  一顿后,继续开口:

  “以上十八罪,本可夺罪人道穹苍殿主之位,罚进死海。”

  “念在十人议事团恳求,予以改过自新之机,不料罪人道穹苍,后续策划‘天组行动’,依旧怠惰行事,疑有伙同黑暗势力之嫌。”

  这一句,令得下方众人,旁侧观礼者,乃至高台上的半圣,都颇有微词。

  道穹苍岿然不动。

  金袍人淡漠宣罪:

  “现将罪名数列如下,周以知之。”

  “一,擒而不拿,屡陷白衣,十尊座香杳杳等黑暗势力成员,犯下滔天罪过,迄今皆不曾缉回圣山,造成天组成员大量伤亡,目前伤亡数仍在上涨。”

  “二,破坏协议,私毁盟情,四陵山圣宫超然于外,与圣神殿堂地位平等,却滥用私权,屡欺屡骗,致使半圣卫安遇险,圣宫四陵山本部动荡不安。”

  “三,罔顾规则,漠视生命,以四象秘境为棋,不顾大局,对峙黑暗势力,致使五域英才伤亡无数,圣宫试炼者叫苦连天。”

  “四,知而不禀,肆意妄为,明知斩神官遗址出世有害,仍旧一意孤行,算计于此,致使圣山上下诸圣失迹,生死未卜。”

  “五,伙同鬼兽,危害大陆……”

  前面的都还好,大家似是听麻木了。

  道殿主天组行动疑似失败了的讯息,早已不胫而走,这下被点名道出,只能说是失望更大。

  但“伙同鬼兽”一词出来,圣山上连低议声都消失了,暗地里的传音沟通都不见了!

  鬼兽……

  不止是在五域。

  便是圣山总部,除了红衣,都没多少人敢妄议。

  而今审判司的人才刚来,宣判道穹苍的罪名中,就有这么一条?

  “道殿主,危!”

  众人心头皆凛,意识到此次大会,绝非是小打小闹。

  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足以决定半圣生死之事,道殿……呸,道穹苍,有可能人头不保?

  连方问心都皱着眉,狐疑地瞥向了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道穹苍。

  金袍人似是对这一切毫无所察,不带半分感情地接着往下宣罪:

  “五,伙同鬼兽,危害大陆,私破四象之秘,私纵圣帝麒麟,使得五域生祸,天灾连连,造成死伤无数,然,徒劳无功!”

  底下低低多了些惊哗声。

  是的,这就是事实!

  圣帝麒麟,乃至圣帝北槐,和徐小受的极限巨人从麒麟界打到了中元界。

  给跑了……

  这是道穹苍的计谋,大家已后知后觉。

  然不论此前神鬼莫测道穹苍有多高明,如此出手,还给徐小受跑掉。

  这是不争的事实,亦是他一生履历上的污点!

  “我有话说。”

  道穹苍适时上前半步,举起了手。

  持诏的审判司金袍人不动,持印的也不动。

  持剑的那位转过了身,眼神漠然地看向了道穹苍,斩钉截铁道:

  “闭嘴!”

  刷一下,圣山上落针可闻。

  旁侧观礼者中隐有倒吸凉气之声,但戛然而止,噤若寒蝉。

  鱼老眼睛瞪大,破漏的草鞋上,脚趾头高高翘起。

  仲元子当即站得板正,目不斜视,更停下了嘴里不间断的念念有词。

  九祭桂灵体双手交叠在腰侧,不自觉用力握紧,眸光中多了紧张。

  方问心依旧眺望远方,目色愈渐凝重。

  他腰间九枚串线的血影铜钱,突然无风而动,发出“叮咚”声音。

  于死寂中刺耳!

  于无声处惊雷!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

  方问心下意识脚步一动,就要往前。

  鱼老若有所感,同样望向远方,继而迅速伸手,将身旁红衣拉了回来。

  “慢一点,慢一点……”

  “你赶着去投胎吗?看一下情形好不好,我的方老兄!”

  方问心怔了下,这才注意到四周风声鹤唳,所有人目光,若有若无全汇在了道穹苍身上。

  他转过头,直接看去。

  动作幅度之大,吓得众人又是心头一跳。

  “好的,审判者……”

  后方道穹苍发怔似地,多看了那持剑的金袍人一眼。

  他快速收回了目光,后撤半步,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唇角肌群隐约扯动了一下。

  金袍人目光如剑:“我没有听到敬畏!”

  道穹苍将头低下,黑发上已积有了斑点白雪,他回应得很及时:

  “好的,审判者大人。”

  雪与桂,风和声。

  不知为何,这一刻圣山上所有人,心生一股悲哀。

  就连旁侧一众观礼者,都感受到了苍凉,仿佛见证到什么东西在悄然陨落。

  “六……”

  持诏的金袍审判者的宣罪声继续响起。

  圣山上几乎九成的人,却已听不见他在讲什么内容了,心头徒留震骇。

  这可是道殿主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哪怕他犯下了过错,如何能这般对待呢?

  这不当众折辱人么?

  可是……

  一想到那三位金袍审判者漠视天下苍生,连半圣都漠然以对的眼神,众人又觉得理所应当。

  以前没见到,不过是因为他们下来得少。

  审判司,是天梯上的至高存在,代表着五大圣帝世家之主的意志。

  有罪必昭,有过必罚,人人平等。

  众人没想到的只是,连道殿主,竟都没有越过这个“平等”……

  道璇玑嘴角多了一抹弧度。

  她空洞的目光中,倒映着圣山上战战兢兢的一众人影,独独没有道穹苍。

  道穹苍,在身后。

  金袍审判者的后来宣罪过程中,无人再敢打断,甚至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

  道璇玑旁若无人的深呼吸着,还伸出了手,积了一捧又一捧的雪花。

  揉团、捏碎、释落……

  再用力揉团、用力捏碎、轻轻释落……

  周而复始!

  明目张胆!

  一种淋漓尽致的畅快,从脚底愉悦而起,升华穿透了天空的云层,带给人触电般的战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圣念俯瞰而下,群情皆颤,人人自危。

  没有人敢抬眸看向自己。

  以前他们看不见,眼里只有他;现在他们不敢,因为连抬头都不敢。

  他,终于被自己甩到了身后去。

  很后很后……

  金袍的审判者足足又列完了十八道罪名,鲜少有人听清楚后面说的是什么。

  道璇玑亦没有听。

  这诏便是她拟的,什么内容,心里清楚。

  总之,道穹苍沉入谷底,再无翻身之日!

  当耳畔传来淡漠的最后一音时,道璇玑,乃至圣山上所有人,终是回过了神来:

  “罪人道穹苍,你可认罪?”

  上千道目光,齐刷刷望向了最后方白雪下,颇显落寞的身影。

  道穹苍仿佛听不见此声,目光依旧落在道璇玑的背影上。

  从始至终,此人没有回眸看过自己一眼。

  她在光下的影子,都比一般人的要长、要深……

  道穹苍失笑一声,望向审判者,平静道:

  “我认罪。”

  风雪声动,桂影婆娑。

  万众恍然之间,只遥遥听见了审判者离去前那淡漠几声:

  “剥夺道穹苍圣神殿堂总殿之主一职,由三帝道璇玑暂代,天组行动总领权同易……”

  “断一臂,打入死海……”

  “囚禁十年……”

  鱼老望着道穹苍被审判者带走,尚在恍惚之时,方问心一把拉上了他的手臂:

  “跟老夫走一趟。”

  仲元子刚提步,他一把又抓住这人,猛地一薅:

  “没人可用了,你也跟我走一趟!”

  鱼老懵了一下,就差点被拉走。

  他急忙将人扯回来,唇角一努,努向了主位上那道清冷的、高傲地背影。

  方问心沉沉一闭眼,这才收手,抱拳请示道:

  “敢问道殿主……”

  一声“道殿主”,唤得所有离场者脚步齐齐一顿,感觉有什么东西回来了,猛地驻足回头。

  “方老客气了,唤本殿‘璇玑殿主’吧,有事请讲。”

  风雪顿时失迹,一切扑朔迷离。

  那种怅然若失感,伴随寒风,再度刺回了骨髓之中,送走了所有人。

  方问心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的“道殿主”,在几十年来中,甚至都没叫出超出双掌之数。

  毕竟,当红衣不再红衣,主宰之位成了圣帝世家的儿戏之后。

  他枯坐百载,过眼千秋,都快淡忘此世了。

  “鬼铜音动,玉京城外有大难将至。”

  “新任红衣执道主宰月宫离不在,老夫得出手清理宵小。”

  “以备不时之需,这两位我得带上,恳请璇玑殿主应允。”

  道璇玑转过身来,拂尘一甩,薄唇轻启道:

  “去吧。”

  “再查一下鬼兽异动的原因。”

  “玉京城外,圣山脚下,本不该如此,料是内部之祸,找出那人来。”

  方问心本来都想走了,闻声一怔:

  “内部?”

  鱼老、仲元子也都懵了下。

  打破脑袋,他们想不出来圣山内部,有谁生有如此狗胆,敢勾结鬼兽!

  道璇玑唇角微掀,意味深长盯着方问心。

  她其实早知晓鬼兽异动了,连方问心都是她去请出来的。

  但老人家无心圣山之事,甘愿隐居,都不愿再度为人所用。

  就连出世,都只专鬼兽之事。

  然世事如何有绝对呢?

  生在局中,迫不得已,便是不愿,该出时也得出,不愿出也得出!

  望着三圣凝眸,道璇玑轻声而笑:

  “若祸不起萧墙,圣山上无宵小,又何至于会惊动审判司?”

  “你等皆去查一下,务必将那人信息揪出来,亲自交予本殿,由本殿上禀审判司处理。”

  又是审判司?

  这个奸细,地位还很高?

  方问心迟疑了下,有心不想掺入此下乱局,但事关鬼兽……

  “怎么?有问题?”道璇玑偏首望来,“三位,但说无妨。”

  “我没问题。”鱼老率先举手,何处不是钓鱼?

  “没有问题。”仲元子跟了一句,哪里不能爆破?

  “我……”方问心迟疑了下,沉沉点头,“好。”

  道璇玑没有就此放过,喟叹道:

  “不要‘好’。”

  “既然应下,当竭力查找。”

  “鬼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若不揪出来,日后依旧会乱象不断。”

  “这般重任,便交由方老先生领头吧,之后首功居你,余下二位平分,本殿只作策应,起绵薄之力,不会抢功。”

  方问心只是不想去谙世事,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璇玑殿主当居首功。”

  “你居首功!”道璇玑重声落定,拂尘一摆,“就这样,三位去吧。”

  方问心沉默,拔身而走。

  仲元子顶着一个蓬蓬的爆炸头,左右环顾了下,也跟着离开。

  鱼老一个头两个大,礼数做全后才离开:“那道殿主,我们先行离开了。”

  “说了!不要‘道殿主’!”

  “呃……”

  鱼老两个头三个大,人都麻了。

  “好的,道……”

  “呃,璇玑殿主。”

  他赶忙抽身遁走,他娘的,还不如无礼一点呢!

  这婆娘,真难伺候!

  一众圣山人等离开后,二十余数观礼者,这才抱团上前,一个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姜呐衣抢在了众人前头,脸上带着谄媚,九十度折腰,尖着嗓音抱拳过头,高声迎道:

  “恭喜璇玑殿主,贺喜璇玑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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