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显得很空旷可能是因为家具少的缘故吧。
进屋之后南面是一铺通长的大炕铺着炕席。
炕头墙上贴着张大胖小子抱着大红鲤鱼的年画炕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垛炕中间放着一张吃饭用的方桌。
地上用是两个方方正正的小木柜上边整齐地摆着镜子、木梳、篦子等日常用具。
另外还有一个乳白色的雪花膏瓶以及一盒平时舍不得用的胭粉盒上面印着一个嫦娥奔月的图案。
墙上都是用报纸糊的大半年了显得有点老旧。
在柜子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摆放着十几张黑白照片。
然后然后就没有其它了。
这个家就是这么简陋但是却整齐而温馨。
刘青山的目光落到镜框中间那张全家福上。
端坐正中的爷爷膝下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就是刘青山奶奶怀里抱着的小不点是小妹刘彩凤当时刚一岁还不会走路呢。
本来母亲在生完刘青山之后就不准备再要孩子了所以就按照当时的习惯去公社医院带环儿。
结果带了几年不知道啥时候把环儿带丢了这才又生下了小妹。
在奶奶和爷爷身后站的是母亲林芝和父亲刘子君。
看到父亲那年轻而又英俊的面容刘青山眼眶顿时红了心里念叨着:爹放心吧以后这个家俺会撑起来的!
“吃饭喽!”
老四刘彩凤拿起自己的小搪瓷碗看到桌上一盆清汤寡水的熬茄子小脸便垮了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娘俺要吃鸡蛋糕糕。”
吃一个鸡蛋羹就是奢望至于吃肉什么的小丫头更不敢想了。
刘青山有些心疼地揉揉小妹的锅盖头:“别嚷嚷了以后哥天天让你吃肉!”
啥?刘彩凤有点没听明白眨巴着毛嘟嘟的大眼睛问道:“哥咱家天天都过年啊?”
“不行不行的李闯王进京就是天天过年结果过了十八天就被打跑了咱们可不能学。”
别看年龄小可是刘家这些孩子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小受的教育却是村子里最好的所以懂得都比一般孩子多。
“老四赶紧吃饭吧还想天天吃肉美得你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大姐把老妹儿抱到炕里一家人便开始吃起午饭。
金灿灿的大饼子吃着有点拉嗓子菜汤更是一点油星儿都没有可是刘青山吃得却格外香。
他还不时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嘿嘿笑了笑然后喜滋滋地继续吃。
“银凤吃饭就别看书了。”
林芝看了二丫头一眼心情有点复杂:这孩子高考落榜之后就魔障了。
要是不差那几分就考上大学了家里就能出一个大学生啦。
要知道就算整个公社还没有一个大学生呢差点破天荒。
可是真要是考上的话只怕更愁人家里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
算了不寻思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大学不是。
想起丈夫去世前的嘱托林芝的心思便愈发坚定起来。
刘青山也挺佩服他这个二姐的学习有股子钻劲儿。
可惜就是命不好连续考了三年每年都差几分就是考不上最后只能去乡里当了代课老师遗憾了一辈子。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自己可是跟老外打了十几年交道指导二姐学个英语那可是绰绰有余。
于是刘青山把嘴里嚼着的大饼子咽下去挥挥手道:“二姐你这么学英语是不行的得大声读出来。”
这个年代学外语最后大多是学成“哑巴外语”。
没法子许多英语老师的口语能力都不行又很少能听英语磁带啥的无论学生怎么努力都很难提高。
刘银凤抬头瞥了弟弟一眼没吭声但是那眼神儿已经充分表明了她的想法:你个刚初中毕业的小屁孩懂什么?
刘青山则一拍胸脯:“二姐以后你的英语俺包了!”
结果旁边的大姐捅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道:“青山你行了吧牛皮吹得邦邦响这次能不能考上高中还两说呢。”
不仅如此就连小彩凤都朝他直撇嘴。
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刘青山也是要脸面的正好也吃饱了就赶紧下桌:“俺瞧瞧爷爷奶奶去。”
“哥等等俺也去。”
老四也麻利地从炕沿出溜到地上。
小家伙鬼着呢家里没啥好吃的看看能不能去爷爷奶奶那混点。
奶奶家吊在房梁的小筐里好像还有槽子糕呢嗯肯定有。
刘青山领着个小尾巴刚出大门就看到二彪子鬼鬼祟祟地蹲在栅栏根儿的阴凉地方等着上前塞给刘青山一个小篮子然后挥挥手就跑了。
他一般时候不敢进刘青山家以前被大姐给掐了一回胳膊都拧紫了留下心理阴影。
看看篮子里几条巴掌大的鲫瓜子还有一斤多来回乱钻的黑泥鳅刘青山知道这是把鱼都给他拿来了。
“哥找个玻璃瓶子俺要养泥鳅。”刘彩凤蹲在篮子旁边想要伸手去抓又有点不敢。
这些鱼呢用来给大姐补身子当然是好的可是真拿回家里的话估计肯定又得被喂鸡。
倒不是鱼不好吃关键是烧这玩意没有油的话腥味贼拉大。
得还是给爷爷奶奶拿过去好了等做好了再给大姐端回来两条。
刘青山拎着篮子推开了隔壁家的木头门:爷爷家跟他家挨着一起呢。
小院子里收拾得也挺整齐奶奶是个勤快的小脚老太太。
那时候能裹小脚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爷爷更不得了年轻时以前当过兵立过功
后来因为受伤跟部队失去联系就一直待在了这个小山沟。
进到屋里陈设跟刘青山家里也差不多柜盖上还摆着一个老旧的座钟。最中间则是一个半身的白瓷主席像。
屋里多了俩青花胆瓶一个上边插着鸡毛掸子一个上边则插着几支野鸡翎。
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绿油油的大叶子其中还有一盆正开着艳丽的花朵。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爷爷奶奶并没有被彻底磨平自己的志趣。
“爷奶!”
刘青山朝着炕上坐着的两位老人喊了一声又有点激动了。
“呦是青山啊吃饭了没有?”
盘腿坐在炕头的刘士奎吆喝着。
坐在那能瞧出来老爷子的骨架很大标准的国字脸虽然满是沧桑但是依旧透着几分英武就是瘦显得皮包骨头。
还有一双眼睛眯缝着。
“吃了吃了……”
刘青山嘴里一边应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老爷子。
小时候他有一半的时间晚上都是在爷爷家里睡的感情很深。
这两年爷爷的眼睛生了白内障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再过两年就彻底失明。
等到家里条件缓过来点想要再做手术却已经晚了。
不行必须尽早弄一笔钱把爷爷的白内障给做了。
还有家里的日子现在也太苦小妹都面黄肌瘦的肯定是营养不良必须尽快改善生活质量。
奶奶把篮子接过去倒进一个搪瓷盆里然后又给小彩凤手里塞了半根黄瓜小炕桌上边摆着半碗酱老两口喝着苞米碴粥黄瓜戳点大酱就是一顿饭。
看到想象中的槽子糕变成绿黄瓜小彩凤有点委屈抽抽搭搭地跟奶奶要玻璃瓶子养泥鳅。
可是家里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瓶罐头哪找玻璃瓶子去?
“把我的酒瓶子给彩凤倒出来里面那根儿人参都泡好几年还不如泡根儿黄瓜呢!”
这老爷子就一个毛病——特别护犊子。
对于小辈儿的请求能做到的必须做到做不到的创造条件也要做到。
看着小老妹儿抱着玻璃瓶子眉开眼笑地出去跟小伙伴显摆刘青山就躺在炕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格外踏实。
直到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
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了手里提着东西脸还有点肿的高文学正傻乎乎地望着他笑呢。
这家伙还真是心急不是叫他明天来提亲吗怎么一宿都等不了啦。
刘青山下了地又朝队长张国富和他媳妇打招呼叫了一声叔和婶然后就去倒水。
茶叶是没有的就是白开水用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倒了两杯。
家里就俩缸子高文学还是不要喝了反正以后也不是外人。
奶奶张罗着大伙都在炕沿上坐了老太太在解放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当然也就瞅明白了所以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
队长婶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很快就把事情说明白了爷爷奶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喝了杯水队长两口子还要下地干活就先走了。
奶奶送完客人回屋也乐得合不拢嘴赶紧说道:“文学啊等到冬闲了咱们就给你和金凤操办喜事!”
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孙女婿老两口还是很满意的。
高文学用手往上推推眼镜心里有点慌:等到冬天啊那还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孩子都快出生了吧?
要知道这时候风气还是很守旧的你要是挺着个大肚子奉子成亲脊梁骨都得叫人戳破喽。
所以鼓了鼓勇气之后高文学这才说:“爷爷奶奶要不还是早点结婚吧金凤不是都怀上了吗?”
奶奶有点耳背疑惑地问道:“坏了啥东西坏了?”
爷爷虽然眼睛不好耳朵可好着呢在炕上抹了两下抄起笤帚疙瘩瞅见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便邦邦敲了两下。
“亏你还是文化人怎么做事这么不讲究!”
高文学愣愣地看着老爷子在未来小舅子的头上狠狠敲了两笤帚疙瘩一脸迷糊:这是打错人了吧?
“爷你打俺干啥呀?”
刘青山抱着脑袋使劲瞪了高文学一眼看清楚了我这可是替你挨的!